“人活一辈子,不过三杯酒的事。年轻的时候喝小杯酒,中年的时候喝大杯酒,到了老年再喝小杯酒,喝完这三杯酒,生命就到了尽头。”晚饭的时候,我习惯性地斟了一小盅酒,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父亲的话。
这句话,让我想起了和父亲对饮的人生。
刚参加工作的第一天晚上,父亲让母亲炒了4个菜。父亲顺手从八仙桌后边的条几上拿过自己的酒杯,又从条几上拿了一个小酒盅放在我面前,然后吩咐我从八仙桌下面拿出刚从供销社打来的散酒,给他斟满也给我自己斟满。
“参加工作了,有资格喝酒了。”看我疑惑,父亲说。听了父亲的话,我既有些诚惶诚恐又有些暗自得意,因为自祖父去世后,喝酒就成了父亲的专利,母亲和我及弟弟都不能喝更不敢喝。
父亲拿起筷子,我也拿起筷子;父亲夹口菜放在嘴里,我也夹口菜放在嘴里;父亲端起酒杯,我也端起酒盅;父亲喝一大口,我也喝一大口。父亲酒杯里的酒还剩下一大半,我的小酒盅见底了,因为父亲的酒杯能盛二两半酒,我的小酒盅只能盛三钱。父亲一口酒下去面色如故,我一口酒下肚,只觉那酒像火龙一样穿过喉咙,在肠胃里窜来窜去,脸红心跳,咳嗽连声。
“年轻人,火气大,酒容易成为惹事的根苗。”再和父亲对饮的时候,父亲仍让我用小酒盅,他依然用他的大杯子,父亲一口口喝,我一点点地抿,陪他喝完一杯为止。
“上有老下有小,你也算进入中年了,酒能解忧,酒能消愁,换杯子吧。”我有了孩子以后,又一次和父亲对饮,父亲说。我取过一个和父亲一样大的杯子,给父亲斟满,自己也斟满,和父亲边喝边聊。我不知道父亲的酒量,父亲也不知我的酒量,因为从我记事起,父亲在家就喝一杯酒,多了不喝,具体父亲在外面喝酒时喝多少,我不知道,但我从来没见父亲喝醉过。我倒是能喝,偶尔还喝得酩酊大醉,但和父亲喝酒,我只是依着父亲,只喝一杯。
父亲六十大寿时,他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锡酒壶仔细擦拭,锡酒壶不大,能装二两酒的样子,父亲告诉我,这是我爷爷留下的。菜上齐,父亲把酒从酒瓶里注入锡酒壶,又把锡酒壶放进一个盛满多半碗的热水中温烫。待酒热,我正准备给他用平常用的酒杯倒酒,父亲却拿过一个小酒盅,说:“活了一甲子了,也该明白了,酒不是用来喝的而是用来品的,只有品才能品出这一辈子的滋味。”那天,父亲只喝了三小盅酒,不超过一两,却有些微醺。
转眼间,我也即将步入老年人的行列,再和父亲对饮时,父亲把我的酒杯也换成了小酒盅。他说:“酒是好东西,舒筋活血,消除疲劳,但喝多了伤身,你也快六十的人了,少喝点好。”听了父亲的话,我的眼圈一红。
和父亲对饮,喝的不是酒,而是一种人生哲理。
(作者单位:山东省临清市人民检察院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