脸皮不是一般的厚，像戴面具的演员，像蒙了一层帆布。厚是厚了点，倒也光鲜，悦人的目。青绿的脸上，一道焦墨画的浓眉，刀刻的一样。老了就变得橘黄，更耐看了。到红过头来，又显得羞羞涩涩，像做错了什么。花开，是最热烈的时候。像成群的蝴蝶，一齐展开翅膀。更像一群穿着齐刷刷校服的小女孩，聚在一起，追追打打，吵吵闹闹。整个菜园，都闹翻了天。绿色环保的房子，挤是挤了些，倒也温暖，到后来开了门窗，就宽松多了。心态平和，也有暴躁的时候，尤其是刚出锅，一口嚼下去，火气立马就来了。

　　◇芋头

　　是风太大，还是伞柄上反了？伞盖朝着天。一把接一把，笋一样冒出来，雨也好，晴也好，老喜欢撑着。露珠和雨点在上面摇晃，像鲜嫩而干净的童年时光。撑着，就踏实，就有分量，不怕风不怕雨。喜欢牛饮，喝水的声音惊动爱平衡的蜻蜓。若是老久不给水喝，就无声地抗议，坐下去不起来。这个善于生儿育女的婆娘，羞于让人看见她的私密，躲在自己的寂静里，一窝一窝地生，一窝一窝地养大，清清白白地变老。雪天也不怕冷，是因为穿了一身御寒的绒衣。

　　◇空心菜

　　不管什么时候，心都是空的。心一空，好多事就悄悄地看透了。那么多心眼，还有什么事看不透。看透了，就容易放下。放下，说起来容易，真正懂得放下的并不多，有的胡子白了，有的坐到山尖上了，到头来还是不明白。善于凌空行走，也善于爬行。蔬菜中的两栖明星，冷的时候，喜欢住在岸上，天太热了，习惯于把根扎在水底。到达霜降之后，除了回家，几乎没有什么路可以选择了。花开过了，子熟过了，没有什么惦念的了。来年春天，又来。

　　◇辣椒

　　比心细，比牛角尖，比七月的阳光强势。不因场合的不同，而试图通融什么。不看人的脸色，不看人的口味，不看人的嗜好，以自己的感受为感受。从青涩到红润，从小到大，总是犀利无比，辣字当头。哪怕剁成酱，哪怕烧成灰，依旧不改火爆的性格。可能酸，可能甜，不可能的是改变喊娘叫爹的辣。火红，是成熟的标志。也有致命的弱点，根系不发达，扎得不深，风一大难得站稳，天一干旱容易口渴。稍一疏忽，命就没了。

　　◇丝瓜

　　蔬菜中的优秀短跑运动员。无数支箭，一齐发射。细细的卷须，伸向季节的深处。逮住了，不轻易放手，牢牢地打上结。抓住闪电，抓住流水，抓住阳光，抓住奔跑中的生命。款待黄蜂，款待飞鸟，以柔情，以甜蜜，以海一样的胸怀。跟蜜蜂和蝴蝶相遇后，渐渐成了荡秋千的高手。从电闪雷鸣的夏天，到天高云淡的秋天，金黄色的花，笑对金黄色的阳光。一旦内心有了丝丝牵挂，岁月就显得苍老了。自告奋勇，做一个称职的保洁员。

　　◇老姜

　　再嫩，也称老。名字是这样的，真没办法。像老妹、老弟、老婆、老乡，历来这样喊。喊是喊不老的，除了年岁到了。栽下去的那截，叫娘子。有了子之后，娘就名不虚传了。一而再，再而三，播种的都希望它儿孙满堂。宁愿在一边凉着，不习惯待在太热闹的地方。辣椒是知己，盐是朋友，土地是久住不厌倦的家。一样的黄皮肤，不一样的气质。旱地上的帆船，航行在时间的波涛上。一个小小拳头，专抓人的胃口。

　　◇葱

　　年纪轻轻的，却生出了一把长长的胡子。用脑过度吗？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。怎么看，都不是装的。到底太年轻，赶紧，将长长的胡子藏起来。迷人的站姿训练有素，笔一样直，淑女一样端庄。一肚子文采，写在蓝天上。从不随意说话，嘴巴闭得紧紧的，不轻易吐露骨子里的清气。土里的，白得像象牙。外面的，绿得像翡翠。谁掐它一截，轻轻吹上几口，歌唱着的江南香喷喷的，美滋滋的。青青白白的日子，转眼间韵味十足。

　　◇包菜

　　一只生性胆怯的乌龟，把头埋在泥土里。一只疲劳的兔子，刚躺下就睡着了。一只丢失的梦，里面长着那么多甘甜的童话。成长的过程，就是不断自我保护的过程。一层层把自己藏起来，不让人看透心思。圆圆的，圆成宝石，圆成世故，圆成一颗绿色的太阳。粗糙的外表里，有细腻的内心。光滑的黑夜里，有大胆的设想。永远不乏味。影子撕碎了，还甜。脖子砍断了，还有好多话说。暖风一来，实在淡定不下去了，柔热的话语，一束束从心窝里冒出来。一伸手，握住风生水起的春天。

　　（作者单位：湖南省湘潭县人民检察院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