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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春燕:破解“案中案”
2024-09-06 09:25:00  来源:检察日报

  那是一个雨天的夜晚,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寻找,我们在广场一角,找到了全身湿透的小天。小天是一名涉案未成年人,我们对他说:“送你回家吧。”他却反问道:“我还有家吗?”

  家是成长的避风港,是心灵的归宿。但小天说,他没有这样的家。父母离异后,九州广场才是他的家。在那里,他们七八个兄弟挤在一起,每天唱K、打台球、飙电动车,一起寻衅滋事、打架斗殴。直到那年夏天,他们的“大哥”斌子被抓,随后小天等人也被公安机关抓获。

  我们在办案中发现,在以斌子为首的恶势力团伙中,像小天一样的未成年人共有7人。对未成年人犯罪,可以宽容但绝不能纵容!在充分考量犯罪情节、地位作用、悔罪表现后,检察机关对3名持械伤人、性质恶劣的未成年人依法提起公诉。

  斌子等人的落网,给小天很大触动。提审时,他一再哭着发誓:“检察官,请您放心,我一定一定不会再去社会上‘混’了!”

  最终,检察机关对小天等4名犯罪情节较轻、有悔罪表现的未成年人依法作出附条件不起诉决定,并联合教育、妇联等部门为每个孩子制定个性化考察帮教方案,系统落实训诫、教育、定期参加公益劳动等矫治措施。同时,针对办案中发现的隐性辍学问题,联合教育部门启动了控辍保学专项治理。

  帮教启动后,小天终于回到了爸爸的身边,我们的心也安了大半。但没承想,一天夜晚,一通急促的电话打破了这份平静,小天又被拘留了。

  电话中,小天的父亲几近哽咽地说:“检察官,孩子怕是吸毒了,发疯似的不停砸东西,还打人……”

  看到小天时,他蓬头垢面、眼窝凹陷。一看到我们就说:“我才没有吸毒,我只是吃了‘快乐药’!”看到他颓废的样子,我不禁问道:“你几天没睡了?”他瞪着眼睛,戏谑地说:“我是穿越来的,还需要睡觉吗?”看着眼前这个近乎陌生的男孩,我非常震惊,小天怎么成了这样?之前虔心悔改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吗?“快乐药”真能带来快乐吗?

  通过小天的描述,我们得知,“快乐药”是右美沙芬,是一种止咳药,当时还是非处方药。小天身边很多朋友都在吃,一次吃很多,但都不是为了止咳,而是为了“上头”。当他绘声绘色地描述他们不同的症状时,我开始意识到,把止咳药当“快乐药”的少年,可能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。

  那天回去后,小天割裂的“两张面孔”一直在我脑海中闪现:普通止咳药怎会“上头”?“上头”后又怎会有如此反常的表现?

  带着问题,我们开启了新一轮调查:查阅论文资料、请教药学专家、实地走访调查……我们启动了大数据分析:归集药品流通数据3万余条,集中筛选异常购药记录600余份,与涉案未成年人信息进行大数据碰撞。

  结果让每个办案人员震惊:仅在当时,辖区就有40余名涉案未成年人有该药物滥用史。部分未成年人为了快速拿到药品,向身边人加价购买、在网络上随意购买,甚至还衍生出了“药代”。

  检察官是公共利益的代表,未成年人合法权益受到侵害,我们必须依法维护!在详实的证据基础上,我们启动了公益诉讼,向药监部门制发了检察建议。药监部门工作人员感叹道“问题的严重性已完全超出了想象”,并表示他们一定对建议的内容依法落实。

 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,在我们共同推动下,浙江省启动了青少年药物滥用专项整治;在全国四级检察机关联动各方力量一体推动下,国家药监局发布公告,将右美沙芬从非处方药升级为处方药管理。就在今年4月,右美沙芬被纳入第二类精神药品目录。

  我们通常看到的检察官的样子,是在办案中惩恶扬善、维护公平正义,而这起案件中,我们感受到的是:新时代的检察履职还可以在更广阔的社会范围、更长远的时间维度,更好地守护孩子们的安全与成长。

  小天因考察期内寻衅滋事被重新起诉,现已服完了刑期。电话里,他说已在外地找了一份工作,即将在他的新家开始新的生活。但遗憾的是,偶尔药物戒断不良反应还会在他身上出现。

  希望同学们都能吸取小天的教训,无论顺境逆境,我们都能以心制境,追光前行!

  编辑:朱桐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