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儿子:妈妈想你、担心你,这几天冷了吗?吃饱了吗?睡好了吗?儿啊,你怎么就染上了网瘾?是妈妈害了你,更是你自己害了自己。”
这是一位妈妈写给她儿子的一封信。儿子叫小帅,当时因为涉嫌盗窃罪被羁押在看守所。从小与妈妈相依为命的小帅不知怎么染上了网瘾,妈妈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深夜在网吧找寻他。为了上网,小帅和妈妈顶嘴、逃课、偷钱,结果这次偷邻居钱时被抓了个现行。我和小帅妈妈去讯问他时,小帅透过冰冷的栅栏抓着妈妈温暖的手不松开,母子抱头痛哭。
等小帅擦干泪水后,我问他有没有信心戒掉网瘾,他的回答出乎意料。“检察官,让我在这里待着吧,出去后还是戒不了网瘾。”为什么会这样?通过社会调查、心理评估,我们发现小帅染上网瘾的原因是妈妈平时工作繁忙,加之管教严厉,导致性格内向的他自信心不足,从而选择逃避现实,到网络上寻求认同。
在看守所逃避现实并不是办法。我们制定了专门的矫治方案和家庭教育指导课程。看着详细的帮教计划,小帅也终于有了信心。孩子有信心,我们一定拉一把。在取得被害人谅解后,我们依法对小帅作出不批捕决定。在我们和教育部门的共同努力下,小帅开始了正常的学习生活。
然而,被取保候审一个月后,一天凌晨两点,小帅妈妈打来电话着急地告诉我,她白天因为考试成绩和儿子吵了两句,小帅就不知去向。我马上拨打小帅的电话,仍是无人接听。天蒙蒙亮的时候,他终于给我回了电话。在我的一再追问下,他才支支吾吾承认到朋友家上网去了。下午,小帅和妈妈出现在了帮教室,他坐在我的对面,低着头一动不动,也不敢看我。
“我跟你说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,你们非要把我放出来。我这辈子就这样了,你放弃吧。”
“你就这么没有信心吗?你才多大啊?哪就一辈子了?”小帅这个态度让我有点恼火。
“检察官,我有没有信心跟你有什么关系?硬是长得高就要管得宽些嗦,你把我起诉了就完了嘛。”
“长得高不一定管得宽。长歪了,我们就要管。你给我在这待着想清楚。”我气得推门而出,到洗手间洗了把脸。
就这么放弃了吗?就让他放任自流吗?突然,我在镜子里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。我回到了帮教室。
“来,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。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男孩,成绩优秀的他也染上了网瘾,成绩一落千丈,高三的时候成绩滑落到全班倒数第一。那天他爸爸开完家长会回到家,他本以为要挨一顿暴揍,结果爸爸一句话都没说,但眼里写满了失望。那天客厅的灯亮了一夜,少年的心也辗转了一夜。他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,就这么放弃了吗?他觉得对不起家人的期望,他恨自己为什么要把大把时间和青春荒废在网络游戏里。清晨,少年推开房门看到沙发上满眼通红、浑身烟味的爸爸时,跪在地上失声痛哭。那天父子之间敞开心扉,聊了很多。不能再这样了!男子汉,需要有担当!自此之后,少年破釜沉舟,努力备考,考上了理想的大学,并且出人意料地选择了法律专业。高中同学毕业留言时戏谑他‘是不是以后要去未管所当老师’。后来,在取得硕士学位以后,他还攻读了博士学位。”
“检察官,你在编故事吧?哪有这样的人?”
“我知道你不信。”我把手机里的照片翻出来给小帅看。
“原来就是你啊?叔叔,我真的可以像你一样吗?”
“当然,我们没有放弃,你妈妈没有放弃,你为什么要放弃呢?只要不放弃,永远都有希望。来,咱们定个flag,最多每半月打一次游戏。”
“要得!”
在对他作出附加“网瘾戒除计划”的附条件不起诉之后,我们“亮晶晶”团队和学校老师、社工开始逐步让小帅用运动、读书、社会公益劳动替代上网。同时,在我们的家庭教育指导下,小帅妈妈也开始增加对小帅的关心,母子关系逐渐融洽起来。小帅上网时间慢慢减少,学习时间慢慢增加,最终考上了心仪的大学。而我们也依法对他作出不起诉决定。
前两天,当我正在食堂吃饭的时候,突然微信响了。在“小帅帮教群”里,已经上大二的他突然@我。“检察官,我又进派出所了!”那口饭顿时噎得我喘不过气!“怎么又惹事了?”我赶快回信息。小帅半晌才回了一条消息:“我今天抓到了一个小偷!”
吓死我了,这小子,还学会卖关子了。我透过屏幕似乎看到了他热切的眼神、捉弄我们后得意的笑容,他已经从一个网瘾少年变成了一个具有正义感的青年。
小帅的故事告一段落了,但“亮晶晶”的故事还在继续……
从参加工作至今,我与未成年人结下了17年的缘分。在这17年里,我所在的“亮晶晶”团队帮助了数百名像小帅这样的孩子回归社会。我常常闪回到那个年少的我,我曾经淋过雨,也想为别人撑把伞。17年后的我和现在的“亮晶晶”团队一样,将会用法治与爱让孩子们的世界亮晶晶。